茶夏

先婚后爱，破镜重圆都算得上。

失忆狗血档。

胸口好痛。

沉闷，压抑，朱正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疯狂悸动过后留在心里的是沉痛的悲伤。

可是为什么呢？

“正廷？”

周彦辰的声音让朱正廷回过神来，手上还举着画笔，沾染着颜料的笔头落在完成一半的画作上，突兀的色彩打破了美感。

“不舒服吗？”周彦辰有些担心，伸手取走朱正廷手上的画笔放在一旁，手轻轻搭在朱正廷肩头，“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

朱正廷下意识揉了揉心口，周彦辰将这个动作尽收眼底，眼神渐渐忧郁充斥着担忧，这个表情朱正廷在三年前几乎每天都能在周彦辰脸上看到，愣了愣强装开朗的拍了周彦辰一把，“没事，我就是最近有点累，可能是睡眠不足。”

十几年交情周彦辰自然看得出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事关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周彦辰不愿揭穿，“是吗，那今天我早点送你回去，画展准备再忙也要注意身体，”顿了顿，“如果有任何事，你都可以和我说，国外演出我推掉了，这段时间随叫随到。”

“推掉了？为什么？”

“就是单纯的想休个假，最近都不想走了。”

周彦辰的行程之前一直很满，休假也无可厚非，朱正廷点点头没有放在心上，眼看画也毁了朱正廷没有兴致接着画，站起来伸个懒腰，“算了今天不画了，早上起太早气不太顺，干脆回家睡觉了。”

回家。回他和范丞丞的家。想起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周彦辰眼睛低下去又抬起来，温柔笑着，“那我送你。”

 

 

范丞丞把工作带回家里，窝在书房噼里啪啦对着电脑打字，他一向很忙手头项目一个比一个繁杂，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范丞丞疲惫的将头靠在椅背上，捏着眉心长呼一口气。

好累。

眼睛随意一瞥瞥到桌面放着的相框，照片里笑的明媚的女人与朱正廷长得有七八分相似，范丞丞像是想起什么取出口袋里打印出来早上偷拍的朱正廷，嘴角微微上扬。

睡觉还是这副蠢样。

取出相框中女人的照片换上朱正廷的，范丞丞左右端详甚是满意，放在桌面最显眼的位置，低头看一眼手上换下来的照片，没有什么留念的扔掉。

现在桌上这张照片，是范丞丞拥有的第一张朱正廷的照片，也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张。

范丞丞至今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朱正廷时心中那股难名的悸动，只是那时候范丞丞没有同性恋的概念，他将那种感情定义为对于美丽事物的向往，那时候朱正廷站在台上起舞翩翩，举手投足勾魂般牵着范丞丞，分明是寡淡的曲风，硬是舞出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

也是在同一天，范丞丞在见识过朱正廷的独特之后遇见了那个与朱正廷长相极为相似的女人，一个中美混血，范丞丞忽然对那个女人产生了浓郁的兴趣，他追求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却在吊他，没说拒绝，也不说交往。这种欲情故纵用在当年只懂吃喝玩乐的范丞丞身上明显奏效，范丞丞享受这种过程，和那女人不清不楚的玩着，也是在那个过程中范丞丞又一次遇见了朱正廷。

第二次遇见朱正廷是在街角的咖啡厅，朱正廷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安静的看着一本厚重的书，下午五点的阳光洋洋洒洒落在他身上盛在那件松垮的白色丝质衬衣上，范丞丞的心随着他的睫毛眨动上下起伏，他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可以那样白，白到发光，白到周围色彩全部失色眼中只能装下这一个人。

身边有朋友认识朱正廷，没什么交情只是在几场演出中打过照面，朋友同范丞丞说他的名字，说他是其他学校舞蹈系的高材生，说他的取向是男，通俗来说他是个gay。当时同性婚姻合法已经颁布喜欢同性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只是范丞丞从不认为自己会爱上男人，女人多好，身子软叫床骚还能给他生孩子，范丞丞又仔细看了看朱正廷，眼角眉梢都是动人心魄的好看。

于是范丞丞坐到了朱正廷对面，痞气的同他搭讪，交谈中范丞丞对朱正廷说了一句，“你长的和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很像。”

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那天他们相聊甚欢，范丞丞混迹各色派对原本就是一个健谈的人，临走前他们交换了手机号，也是在那天，朱正廷对范丞丞一见钟情。

朱正廷是一个蛮死心眼的人，喜欢跳舞就一直跳，喜欢范丞丞就一直喜欢，所以在范丞丞无数次在那个女人那吃瘪后想见他时他都是随叫随到。

朱正廷问范丞丞，“她是你女朋友吗？”范丞丞好笑的摇头，“不是。”

“我从来不交女朋友，只拴在一个女人身边，那样太不自由了。”

玩咖没有真心，朱正廷却心疼他，朱正廷觉得，范丞丞从来没有遇到那个真正喜欢的人，他身边形形色色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每一个都不是范丞丞想要的人。

所以在范丞丞相约那个女孩开房被拒后范丞丞转头邀请朱正廷时，朱正廷鬼迷心窍的点了头。

那天范丞丞像是在泄愤，一下一下用力顶着朱正廷，第一次撕裂的痛楚感几乎要将他吞噬可是朱正廷连叫都不知道怎么叫，他看着范丞丞近在咫尺的脸，心里想着如果范丞丞能吻他一下就好了，然后范丞丞便低下头，轻柔的吻上他。

就在那一刻，朱正廷的心彻彻底底沦陷，那一刻他觉得为了范丞丞死都愿意。

后来他真的为了范丞丞死了一次，爱着范丞丞的朱正廷死在了三年前的盛夏，死在车轮与嘈杂蝉鸣声中。

回家路上经过一家花店，朱正廷眼尾扫到橱窗中一束白色时让周彦辰停车，像是被吸引着下车走进那家花店，站在那束花前。

店员看到有顾客进来热情的问有什么需要，朱正廷指了指那束，“这是什么花？”

“这是九里香，先生。”

朱正廷觉得心里有点堵的慌，周彦辰跟着进来看到他捧着一束花出神，朱正廷的手指细致的拂过白色花瓣，“小花，我好像有送过这个给什么人，可是我不记得是送给谁了。”

脑海中依稀有着什么画面，可是朱正廷怎么也检索不出这个人是谁，只要一细究脑子就很痛。

朱正廷的眉毛一点点拧在一起，“我记得范丞丞卧室好像养着这种花……”

“要买吗？”周彦辰忽然打断他的思绪，“要买一束吗？”

朱正廷买了一束握在手里，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他好像送给什么人九里香又好像没有，他依稀记得有个空着的花盆，然后再想想起什么细节又捕捉不到。

“别想了。”周彦辰打着方向盘目不转睛，“上次在磊子店里说好不醉不归结果你先跑了，怎么的也得补上吧。”

“补啊，”朱正廷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你看哪天有空，咱们再相聚磊子餐厅决一死战。”

“就你那点酒量。”

“我这点酒量怎么了？”

周彦辰笑而不语。朱正廷不再执着于思考这束花带给他的熟悉感，叽叽喳喳跟周彦辰说着自己画室的事情，看到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周彦辰觉得如果一切都能持续这样下去就好，眼前这个人如果能一直这样快乐该有多好。

那盆花朱正廷当年送给了范丞丞，不是一盆盛开的而是一颗刚种下没有多久的种子，那时候朱正廷刚搬进范丞丞的公寓，他说想和范丞丞一起将这盆养到开花，可是直到他离开这盆花也没有开过，那时候他和范丞丞都不知道九里香从播种到开花需要四年生长，朱正廷是想当然，而范丞丞则是并不关心。

范丞丞依旧喜欢那个女的，那个女的也依旧和他玩着欲情故纵的把戏，范丞丞的耐心一点点消磨他开始频繁的约朱正廷，一来二去图个方便朱正廷搬进了范丞丞的公寓。

那个时候的范丞丞还是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玩咖，朱正廷爱的卑微，他所求不多，只想能长久的留在范丞丞的身边就好，深夜里为醉酒晚归的范丞丞留一盏灯，在夜里与他耳鬓厮磨，朱正廷一直悉心照料那盆花等待着花开，结果到他决心要走的那天夜里他坐在沙发上呆愣的看着那盆花一夜，他想只要第二天那盆九里香可以开花他就不走，只是自然规律花期未到，朱正廷终于还是走了。

三年前的盛夏，那束花依旧没有盛开。

 

朱正廷在家门口与周彦辰分别，他捧着花回到家里惊讶范丞丞也在，范丞丞正在茶水间磨咖啡，看到朱正廷回来手里拿着一束九里香，他的心忽然又变得苦涩。

和三年前一样，朱正廷带着九里香来到他的面前，那时候他不懂爱，现在似乎一切都在重来。

早上发生的尴尬让朱正廷有点别扭，换了鞋子揉着鼻尖在客厅找了个花瓶把花插进去，忐忑的瞄范丞丞一眼，对方也正在看他。

真尴尬……朱正廷清了清嗓子，“你今天不去公司？”

“不去，我把工作都带回家做。”范丞丞从茶水间走出来走向朱正廷，朱正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意识在告诉他，离这个人远一点。

范丞丞注意到朱正廷的动作也停下脚步，他该知道的早上的行为让朱正廷感觉到不适了，范丞丞看向那束花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忽然想买花了。”

“就，路上看到了。”朱正廷看一眼那些白色的小花挠挠脑袋，“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连根都没有，能养活才见鬼了，范丞丞抿着嘴想了想，“不如把花瓣夹在书里吧，趁着现在还没有枯萎。”

朱正廷其实舍不得倒是也照做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对这些花有一种奇怪的感情，想要留住它们，在绽放的时候。朱正廷细致的将花瓣一片一片夹在他的画本里，小小的花瓣捻在指尖，范丞丞沉默着看他每一下动作，认真的样子有点想三年前，朱正廷蹲在那盆花前郁闷养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开花，范丞丞那时候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眼睛都没抬一下，“别折腾了，麻烦死了。”

如范丞丞所说，养盆花真的麻烦死了，要注意光照，要施肥，要浇水还要注意温度，在朱正廷离开的三年他将所有的耐心都给了那盆花期漫长的九里香。

他以为朱正廷是那个女人的替身，后来他才明白，那个女人是朱正廷的替身，早在他看到朱正廷的第一眼心就已经献给了他，只是那时候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是同性恋，他将感情定义错误，后来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爱上朱正廷用了最残酷的方式伤了他的心，最终他没能证明自己不爱朱正廷，可是朱正廷却信以为真。

范丞丞看着朱正廷的侧颜，手缓缓替他将鬓角的头发别过去，他失去过朱正廷一次也为自己的过错承担了三年的苦痛，他后悔至极，时至今日他再也不想和他错过。

在朱正廷不明所以的注视下，范丞丞以最温软的语气对他说：“朱正廷，我追你一次吧。”

危险！朱正廷的心在那句话后开始疯狂躁动，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要淹没他，尖针一般刺向他，朱正廷感觉好像看到了什么模糊的东西，他站在范丞丞面前，刺眼的阳光刺痛他的眼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心却像是要碎了。

熟悉感，恐怖的熟悉感。

朱正廷觉得头痛到快要炸掉，他扶着头一步步退后，视线开始模糊，心跳快要突破极限，他即将快要窒息。

“范丞丞……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一句话让范丞丞失去表情，他迷茫的看着朱正廷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他不明白朱正廷在说什么。

范丞丞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看到朱正廷抱着头蜷在一处，他想伸手去触摸他，朱正廷却先一步满头大汗的晕过去。

朱正廷的大脑在拒绝那些记忆，曾经伤他至深，三年前朱正廷在车祸昏迷之前最后的祈愿，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他不会再爱范丞丞。

再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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